□李兰湘

吊线子戏

“方圆快出来！听说隔壁陈阿公新得了一个木人偶，我们快去看看！”好友周清在门外兴奋大喊。方圆连声答应，趿着鞋子急匆匆就往外跑。方婶嗔道:“慢些，给阿公把那筐鸡蛋带去。”方圆连连点头，提起那筐子就向外跑。方婶在后面喊着：“这次可别贪吃去摇阿公的枇杷树！”

陈阿公是独居老人，平日里陪伴他的唯独一只老黄狗。小院里陈阿公亲手栽种的枇杷树枝繁叶茂，投下一片绿荫，他就在树下放一张躺椅，再泡一壶清茶，悠哉地跟着收音机里的京剧哼唱两句。老黄狗静静地伏在他身旁，眼睛盯着门，似乎盼着什么人来。

“阿公，我们来找您玩了！还给您带了鸡蛋！”两个小孩还没进院门就嚷嚷着。老黄狗见两个小孩来了亲昵地走上前冲他们摇着尾巴，往日里他们必然同黄狗戏耍好一阵，但今天他们的注意力全在阿公手中的木人偶。“圆娃儿清娃儿快过来，看看阿公的新人偶。”阿公轻轻牵动木偶上的细线，那木人儿向他们招手。

孩子们冲过去围在阿公身边，兴奋地打量着小木偶。那是个小沙弥，素色衣衫，高度刚刚到阿公膝盖处。细看，那小沙弥身上足足有29根悬丝，而单单手臂上就多达12根，分别系在木鱼、敲槌、手尾、拳头、手臂、袖筒、腋窝等地方。

“阿公，你这木偶是哪出戏里的呀？”周清轻抚小沙弥，仰头笑呵呵地问着。阿公捻着他的长寿眉，清了下嗓子，眯眼说着：“这是《小沙弥下山》，讲的是一个小沙弥遵师命下山化缘。”“他下山遇到妖怪了吗？”“还是经历重重困难成为了一位高僧？”两小孩叽叽喳喳地问着。陈阿公捋直垂着的胡子，悠然自得地说：“没有高僧，倒是有一个不专心的小迷糊。某日风雨骤来，电闪雷鸣，那小沙弥平日诵经不专心，雷雨之下更着急，经文诵得颠三倒四。佛祖非但没保护他，这雨反而下得更大更急了。没办法啊，这小沙弥害怕得四处逃窜，跌跌撞撞。”

“就这样啊？”方圆似乎对这个普通平凡的故事有点失望。周清仰起头，问道，“那为什么还要这么多线？简单一点不好吗？”陈阿公笑笑没回答，只是佝偻着身子，不急不缓拨动悬丝。小沙弥也随着阿公的操作舞动起来，脑袋左右张望，手中敲着木鱼，向前缓步挪动着。那小沙弥有一张胖乎乎的圆脸，面上是咧嘴大笑的表情，透出一股生动又热情的劲来。但当阿公放松几根悬丝时，小沙弥立马失掉刚刚的热情，变得呆愣而空洞。

周清盯着木偶：“阿公，就放松几根丝线他怎么就变呆了？”阿公拉着他俩坐下，“清娃儿圆娃儿你们看，这悬丝是束缚也是牵引，多不得少不得，多了就是枷锁，少了就失掉神韵。”阿公说完低头抚着小沙弥，眼底尽显怀念，“这木偶戏我小时候倒常看，现在啊，大家都去电影院，没人来看木偶戏，少咯，少咯。”不过两个孩子并没有解读出阿公眼中的落寞，方圆轻晃阿公的胳膊，“阿公，那您再多讲点呗！我们还想听！”周清也连声附和。

陈阿公的眼中又带上了笑意。小院里，微风拂过，枇杷树沙沙作响。树下，老人幽幽诉说那吊线子戏，两个孩子围坐在他身旁，听到精彩处还手舞足蹈起来，老黄狗便睁眼抬头望向他们。

（作者系数学与统计学院2023级本科生）